看到网上热议挖运河的新闻，我忽然想起老家那条被填平的小河沟。二十年前还能看见运沙船突突突地冒着黑烟，现在早成了房地产商的囊中物。我们总在重复一个怪圈：先毁掉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，等吃够苦头再花十倍代价重建。

长江货运量从4000万吨飙升到40亿吨的数字确实吓人。但更吓人的是，我们居然现在才想起来要好好利用水运。那些年疯狂建高速、修高铁的时候，怎么没人提运河的事？就像家里有个祖传的金饭碗不用，非要贷款买不锈钢饭盒，等债台高筑了才想起金饭碗能换钱。这算哪门子精明？

有个做外贸的朋友算过账，从重庆运货到上海，水运成本只有陆运的七分之一。可沿江工厂宁愿多花钱走公路，为啥？因为内河航道动不动就断航，枯水期要等，汛期要停，碰上船闸检修能耽误半个月。这不就像守着金矿要饭？我们总抱怨产业往东南亚跑，可人家湄公河上的货船能直通大海，我们的长江黄金水道却卡着无数"肠梗阻"。

更讽刺的是，现在各地一窝蜂要挖运河，像极了当年全民大炼钢铁的架势。浙江要通甬舟运河，安徽要建江淮运河，江西谋划赣粤运河。热闹归热闹，可别又搞成地方政府的政绩工程。京杭大运河能运转千年，靠的是漕运体系精密如瑞士钟表。现在某些地方修的运河，怕是连设计图纸都没等墨水干透就急着开工。

说到电船更让人哭笑不得。某地刚宣布要打造全球最大电动货船队，转头就被扒出用的还是火力发电。这不就是给煤老板穿件新能源马甲？真要搞绿色航运，先把沿江那些小水泥厂、小化工厂关停再说。否则电动船开在酱油色的江面上，活像给棺材刷金漆。

但话说回来，挖运河这事确实挠到了中国制造的痒处。东莞的玩具厂老板老李跟我说，要是赣粤运河真通了，他立刻把厂子搬回江西老家。现在人工比东南亚贵，运费比越南高，全靠产业链完整硬撑。哪天运费能砍掉一半，谁还往东南亚跑？这道理简单得像小学数学题，可我们算了三十年才想明白。

想起去年在苏北看到的场景：新修的运河边，老农蹲在田埂上抽烟，说他们家五代人都在等这条水道。他爷爷那辈还能摇船去扬州卖米，到他父亲那代河道淤塞，现在孙子辈终于等来挖泥船。听完脊背发凉——我们总爱说"功在当代利在千秋"，可当代人的急功近利，毁掉的何止是几条河道？

运河最神奇之处，是能让经济版图重新洗牌。当年京杭大运河沿岸的临清、淮安，搁现在就是一线城市。如今长江边的安庆、岳阳，说不定哪天就靠运河逆袭成新苏州。但怕就怕有些城市运河还没挖通，房价先涨上天，最后运的不是货，全是炒房团的资金。

站在南京长江大桥上看那些万吨轮，像极了一群被掐住脖子的巨兽。明明能吃下更多货物，却被三峡船闸卡着咽喉。现在说要开挖新运河，不如先把现有水道的血栓疏通。否则就像给便秘的人吃自助餐，再多的运河也架不住处处设卡。

有个做航运的老兵跟我说，现在最缺的不是运河，是会开船的人。年轻人都去送外卖了，能掌舵的老师傅比熊猫还稀罕。这提醒我们：基础设施能砸钱速成，但航运文化断了代，花再多钱也买不回。就像故宫能重修，工匠手艺失传了终究是遗憾。

说到底，挖运河热背后藏着中国人的两副面孔：一面是高铁飞机的快节奏，一面是桨声灯影的慢生活。我们既想保住世界工厂的饭碗，又舍不得烟雨江南的韵味。或许真正的智慧，在于让钢筋水泥的航道也能流淌出"春来江水绿如蓝"的诗意。只是不知道，被GDP追着跑的中国人，还记不记得怎样慢下来听水声？